当明瑶再次睁开时,感觉脑子昏沉得厉害,小腹也隐隐有些抽疼。
她低低的呻吟了一声,惊动了旁边守着的人。
见她醒来,江玄越终于舒了口气。“瑶瑶,你醒了,有没有哪里还难受”
明瑶静静的望了他片刻,就在江玄越以为得不到明瑶的回答时,她轻轻点了头,低声道“肚子有些疼。”
“你方才见了红,幸而孩子保住了。我给你用了安胎药,眼下有些疼是正常的。”江玄越看着明瑶挣扎着想要起来,忙拿过了一个大迎枕替她垫在身后,扶着她起来。
“师兄,我不该跟你发脾气。”明瑶神色平和,克制而冷静的道“我的要求本就是强人所难,你已经尽力了。”
江玄越本还发愁要怎么安抚明瑶才好,她已经能坦然面对。
“瑶瑶,是我食言。”他深吸一口气,郑重的道“当初提议的人是我,没办到的也是我。”
明瑶轻声道“但是师兄,我是不会放弃带走安安的。”
让她自己逃跑而置还不到四岁的安安于那个冰冷的皇宫中,她做不到。
江玄越沉默片刻。
他知道大公主对明瑶的重要,简直是她的命一般。
“瑶瑶,你听我说。沈远是安安的亲生父亲,他不会伤害安安。等到他再有了别的皇子公主,必然会对安安少了关注。到时候咱们再先办法就容易得多”
“瑶瑶,来日方长,我一定会帮你救出安安。”
“你先离开,安心生下肚子里的孩子,养好身体再等着安安回来””
这是江玄越最后想到的办法。
“师兄,您手臂上是不是受了伤严重吗”明瑶虽是在问他,语气却很肯定。“就是去救安安时留下的罢”
江玄越有些惊讶,他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
那会儿明瑶正是听到大公主没被救出来的消息,正是情绪激动时,竟然留意到了。“无妨,一点小伤罢了。”
“师兄,你为我做了很多,我很感激你。”明瑶抬眸,琥珀色的眸子纯净清澈,仿佛任何阴谋诡计都无可遁形。“我很不安,不知道您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她和江玄越纵然是同门师兄妹,可他们并没有一起长大的情谊,若说遵从师命要照顾她,江玄越也做得太多了些。
秦绪宁和莺如帮她,是因为她也曾帮过他们。这些日子因为发现沈远的欺骗,她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痛苦,没察觉出江玄越这里的不同寻常。
在此之前,明瑶问过一次,他敷衍了过去。
江玄越久久不语,神色微变。
“瑶瑶,抱歉我没对你说出全部实话。”他缓缓开口,嗓音平静。“我和师姑的关系没有骗你,你确实是我师妹。”
明瑶轻轻颔首。
这点她是相信的,那颗明珠还有“生香”里最关键的香料,是别人都寻不来的。
“我急于寻找师姑,是当年师姑离开师门前,带走了一本医书,更确切的说是一本秘籍。”江玄越解释道“我试探过你几次,你并不知道。”
原来如此,难怪当初江玄越只说是修补古籍,是怕她有戒备心。
“师兄,经过这些日子相处,你该知道我手中并没有那本书,甚至我都不懂医术。”明瑶苦笑了一声,淡淡的道“除了那颗明珠,娘亲什么都没留给我。”
江玄越点头,温声道“瑶瑶我相信你。”
“师兄着急带我出来,还是想通过找那本书罢”明瑶话锋一转,挑了挑眉道“既是很重要的秘籍,娘亲不可能不想到传承。而唯一有联系的人,就是我。”
江玄越心中一沉,忙道“瑶瑶,我没有想欺骗你的意思,安安我会帮你救出来的”
起初他确实想先拉进跟明瑶的关系,好套出秘籍的下落。后来他看到明瑶的痛苦,又被她的坚韧打动,是真的想要帮她的。
只是他也却是偏心的。
安安在沈远身边也能好好活着,瑶瑶若在留在身边身边,怕是一辈子都在痛苦中。
明瑶垂下眼眸,缓缓笑了。
“师兄放心,我会好好回忆过去的事,争取早些想起关于古籍的事。”她轻声道“任凭怎么珍贵的秘籍,于我都是无用处的。”
江玄越本想慢慢引导明瑶想起旧事,找到古籍的下落。
如今一来,他觉得格外不安,心中蓦地生出些许羞愧来。
明瑶叫他师兄,对他曾经如兄长般信任的。
“师兄,我有些累了,想休息片刻。”她低低的道。
“瑶瑶”江玄越还想在说些什么,却见明瑶转过身去。
他只得起身,叫了素云进来服侍。
若瑶瑶不愿意跟他走他要另外安排了。
福宁殿。
从行宫回来后,沈远带着安安住搬了过来。
明贵妃薨逝,皇上并没有将大公主交给任何人抚养,自己亲自带着她。偏殿已经布置成公主的住处,服侍的人俱是他精挑细选的。
这日休沐,沈远该去御书房召朝臣议事,临走前,先去偏殿看了大公主。
“见过皇上。”莺如屈膝行礼。
原本莺如说是要去皇陵替贵妃守着,可大公主身边连个贴心的人都没有,她改了主意,请求留在大公主身边。
江公子没能成功将大公主救走,既是回了皇上身边,公主就再难离开。若知道她留在公主身边,娘娘还可放心些。
“公主昨夜睡得如何”沈远进来时刻意压低了声音,怕吵醒安安。
莺如轻声道“公主乖巧,不肯让您担心的。可昨夜奴婢去看时,公主又哭了,睡得并不安稳。”
沈远看到蜷缩成一团女儿,心钝钝的疼了起来。
如果他肯放明瑶和安安离开
许是安安睡得很轻,感应到外面的动静,她缓缓睁开了眼。
“父皇”安安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张开了小手。
沈远忙走到床边,抱起了她。
“安安,时候还早,再睡一会儿好不好”他柔声哄着女儿,让安安趴在他怀中。
大公主摇了摇头,她低低啜泣道“父皇,如果安安很乖,母妃的身体会不会很快就能好了”
沈远闭了闭眼,眉目间闪过一抹痛楚,声音却依旧温和。“安安已经很乖了,母妃不是因为安安才生病的,是父皇不好,让母妃生气了”
起初他怕安安本就身子弱,受不住自己娘亲骤然离世的消息;后来是他懦弱心虚了,他怕安安知道真相,自己连女儿都失去。
“父皇会把母妃找回来的,安安别担心。”
安安神色懵懂的望着他,轻轻点头。
既是大公主不肯再睡,莺如等人服侍她洗漱更衣后,将她抱了出来。
沈远陪着安安用过了早膳,又跟她玩了一会儿,才起身去御书房。
首辅萧长宁已经在候着他。
萧长宁识趣的先跟沈远议了连日来积下的政事,虽是沈远气色不好,精神却锐利如昔。
“先生可还有别的事要议”沈远猜出他想要劝什么,抢在他面前道“若无旁的事,朕召了礼部尚书来,给皇后拟定封号。”
即便朝中还有反对之声,沈远的态度却始终强硬,坚决要追封皇后。
除此之外,他还命人加紧修建陵寝,要与明瑶合葬。
“臣对皇上封后一事并无异议。”萧长宁暗中叹了口气,面上却依旧恭谨平和。“臣想请皇上保重龙体,政事虽重要,也要注意休息。”
他了解沈远,更知道他娘亲和德安太子的旧事,对于沈远如今的举动,并不觉得意外。
皇上要给明贵妃死后的哀荣,这倒没什么,纵然一时有争论也总会平息。只是皇上对明贵妃格外的偏执,竟隐隐有些像他娘亲李氏
那个替德安太子生下唯一血脉,却又令太子英名有染的人。
他还记得,李氏是皇后的远房族亲,家族衰落后投奔了皇后娘家。当时德安太子并无子嗣,因跟太子妃感情甚笃,并没有充实后院的意思。只是皇后着急了,有意替太子选几个服侍的人。
李氏便是在此时入了皇后的眼,送去了东宫。
德安太子并无收用她的意思,她在皇后赏给太子的补汤中下了药,算准了时机去书房送茶,与德安太子发生了关系。
之后太子虽是震怒,因他向来仁善,在李氏苦苦哀求下,并未要她性命,只是将她打发去了皇庄。
李氏收买了太医没喝避子汤,在发觉自己有孕后,并未告知太子和皇后。自己跑去老家乡下躲藏,直到生下了沈远后,准备与京中联络时,才得到了德安太子薨逝的消息。
她几乎疯了。
李氏是真心倾慕太子,当年知情的人都看得出来。只是太子对她无意,她偏执的想成为太子的人。她幻想着只要抱着太子的长子回去,太子就没有拒绝她的理由。
从此后,她的生命唯一的事就是要为德安太子复仇。
“谢先生关心,朕无碍。”沈远没想到萧长宁会说起这事,掩饰似的轻咳一声,道“不过是有些劳累罢了。”
只是他这话着实没什么说服力他才回来不久,内务司还没来得及赶制新的天子常服,眼下这身穿在他身上已经显得有些空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