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又寒暄几句,王潇假模假样地出去打了个电话,回来大大方方表态了,“有相机还有手表,具体数量我也搞不清楚。反正想要的尽快讲,过了正月东西未必还在省城了。”
有人追问“怎么就不在了好好的东西还能跑啊”
王潇摇头,无奈地笑“抵债不就这么回事吗,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一家厂有七八个债主都算少的。要的话尽早说,正宗苏联货,什么质量,买过的都知道。”
她这般表态,还真引的会议厅里的人三三两两地过来找她拿手表和照相机,看的唐一成都傻眼了。
吃饭的时候,他偷偷跟王潇嘀咕“怎么大家都这么有钱啊”
这可是照相机和手表,一个月工资都买不起的东西。
现在政府的工资又不高,难道全是贪官污吏那未免也贪的太狠了点。
“他们带给亲戚朋友的。”
唐一成刨根问底“年前不是已经带过一回了吗”
王潇真无奈了“过年时难道不走亲访友吗新买的照相机和手表难道不让人看看吗看的人多了,想买的多了,不正常吗”
唐一成可算恍然大悟了“所以,他们这么早过来是想再帮亲戚朋友带。”
王潇笑了笑,咽下了嘴里的鸡肉。
哎呀,必须得夸夸饭店师傅的手艺呀,看看这猪肚鸡做的,当真绝了。
汤鲜味美,鸡肉鲜嫩,猪肚脆爽,吃的人唇齿留香。
实在好棒棒。
她没直接回应唐一成的话,只安抚对方“行了,现在晓得能卖得掉了吧。”
唐一成如释重负,又欢快地干掉了一大碗饭。
只是他的欢快没持续两天便成了疑惑。
有这么多亲朋好友吗怎么这些干部每个人都有一大堆亲友
最夸张的一个,竟然一开口便要了100只手表和100架相机,加在一起好几万了。他都没拿信封装现金,而是直接带着存折来的。
唐一成想象不能,他实在想不到究竟得多大的家族,才需要这么多相机和手表。
这又不能当饭吃
而且手表也就算了,人手一只他还能勉强接受。
相机呢家里有余粮的买一架相机也够了呀,胶卷又不便宜。
王潇却好像半点都不觉得奇怪,竟然人家说什么她就信什么,要多少货她就给多少货。
当eader的人看他急慌慌的样子,当真忍俊不禁。
废话她怎么可能相信那些人的鬼话。
当然没有那么大的家族了,即便真有,也不会一股脑儿找上同一个人帮忙带货。
二三十只的还有可能的确是帮人带的,最多加价挣点零花钱。
至于一两百拿货的,毫无疑问,他们是倒爷。
对,就是倒爷,字面意义上的倒爷。
别觉得这些人都是公家干部,跟倒爷这种被视为盲流街溜子同类的角色相比,一个在云里一个在泥里。
可实际上,最早的倒爷都是干部,最差也是干部子女。
平头百姓哪有门路弄到紧俏物资的批条啊,不倒批条,哪儿来的官倒而官倒正是“倒爷”这个词真正的鼻祖。
由此可见,干部们倒买倒卖的思维从来都不比小商小贩差,甚至觉醒更早呢。
他们有机会得到市面上稀罕的苏联货,难得价格还不贵,瞧见利润空间了,又怎么会不心动再行动呢。
当然,这其中也有人为了安全保险,不是自己拿货,而是充当掮客。像那几个带着朋友来看货的,从朋友的谈吐气质看,王潇有八成以上的把握,人家就是正儿八经的商人。
唐一成也渐渐瞧出门道来了。
人的气质习惯暴露职业,他再单纯也好歹当过特种兵出过任务,方方面面的人还是见了不少的。
他挣扎了足有一晚上的时间,最后主动跟王潇表态“我去仓库拿货,你别跟着了。”
不是他要篡权夺位,而是这事风险很大。
不管严格还是不严格地讲,按照现在的规定,她就是在搞投机倒把
她为啥非要在金宁大饭店搞这种批发生意明面上看,她是图方便。顾客就住在饭店嘛。
可实际上,唐一成起码有七八分的把握,她是在寻求饭店的庇护。
这么讲似乎有点不太合适。她又没求着饭店干什么。
但唐一成明白,金宁大饭店的招牌挂在外面,里面又住了不少外商。即便有人查投机倒把,为了避免家丑外扬,闹大了不好看;想抓典型的也会尽可能不跑到饭店里来找事。
这种调查选择标准不会有任何纸面上的规定,唐一成甚至相信也没有任何人会拿到明面上说,但他就是知道这是心照不宣的默契。
至于饭店方面察觉到店里的大桩交易没有
唐一成估计肯定意识到了。
不过一来他们交易的不是危险物资诸如毒品军火之类的,二来更多的商人入场能给饭店带来更多生意,那饭店看见也当没看见了。
毕竟眼下除了带任务来的公家人外,有能耐且舍得掏五百块住饭店的也只剩下这些搞投机倒把的个体户了。
唐一成越想越多,他思维再往下发散,干脆连王潇选择京城的电视机厂合作也一并怀疑上了。
为什么非得选它家
因为它家是钢铁厂三角债的杨白劳呗。
为了保证交易能顺利进行,资金成功回笼,钢铁厂也得庇护王潇。起码出事的时候,钢铁厂不好撒手不管。
三角债多难清理啊,中央搞了清理小组也没能弄出多大的水花,现在大家基本处于自救状态。
这会儿钢铁厂这边好不容易有人撬动条缝隙,多多少少能弄几百万回来,而且后面很可能还会再源源不断地捞回钱来;厂里疯了才会二话不说就放弃这条路子呢。
而只要钢铁厂肯行方便,那王潇就稳了。
毕竟国营大厂分量非常,眼下钢铁厂一把手的地位丝毫不逊色于省里的一把手。有钢铁厂保驾护航,谁还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跑到她面前找晦气呢
唐一成看了王潇一眼又忍不住再看第二眼。
他觉得这位王工就像高中语文课上老师讲的阅读理解一样,简单一句话,还藏了三层意思。
不,是四层。
估摸着年前在饭店批发给这些干部时,她就已经想到通过他们把正儿八经的商贩给吸引过来了。
一般人没这个门路,而且在眼下的环境中,普通人也很难获得警觉的二道贩子的信任。只有干部,相熟的,从他们手上得到过好处的干部,才能获得他们的信任。
所以,其实是这些干部在为她做担保。
唐一成真的不知道该说啥了。
他以前觉得自己不笨啊,不管是上学还是当兵的时候,老师和领导都经常夸他脑子灵的。
结果跟她一比起来,他简直侮辱了脑子两个字,也就只能干干跑腿的活儿,省得她跑出去危险了。
王潇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唐一成心目中已经升华为大佬了,这会儿她听人主动站出来,立刻痛快点头答应“好,那你带人过去把货点了。”
她正好懒得跑这趟,她还要去一趟化工所,把先前承诺的色谱柱给送过去。
毕竟她还披着化工所的皮,沾着“王工”这个身份的光,总不好对苗姐也言而无信吧。
她对科研没兴趣,但她佩服能耐下性子搞科研的人。尤其是一心扑在工作上的女工程师,很不容易的。
苗姐看到她拿来了色谱柱,十分高兴:“那行,今天开始你就跟着我好好干。”
王潇可不能坑了自己,她立刻露出为难的神色:“苗姐,这色谱柱是我分期买的。我现在拿到的提成还买不起。但我想,不能一直慢慢攒下去,否则太耽误咱们的实验了。所以我跟人说好了,我先把东西拿过来,后面慢慢还。”
苗姐立刻拉下脸:“还要多长时间啊你这一天天耽误的,以后要怎么办”
王潇只好打马虎眼:“今年肯定能还上。我就觉得机会实在太难得,咱们实验室必须得更新设备,不然根本就没办法拼全国大奖。”
苗姐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可问题在于,一个正儿八经的工程师不能坐下来安心地搞科研,还得跑出去挣钱;这不是在开国际玩笑吗
王潇一点都没觉得有啥大不了的。她记得是歼19还是歼20,反正就是一特别牛掰的飞机的设计师,这年头不也得卖面条贴补研究经费嘛。
更别说抗日战争那会儿,新四军做生意做到飞起,飞马牌香烟可是上海滩的俏货。
所以,为了主业搞副业挣钱,很正常。
她安抚完苗姐,借口还要找所长汇报工作,赶紧溜之大吉。
再待下去,她都怕自己跑不掉。
不行,她一心只想搞钱。
科研世界再bgbg,也比不上金钱在她眼中闪闪发光。
她就是如此的庸俗。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莫名其妙地继承原主的化学能力,就好像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穿书一样。
但作为三十年后的年轻人,主打一个心安。
给化工所弄点钱换点设备,相当于去庙里烧了香。
有没有效果不知道,可好歹自己心里舒坦了呀。
她向来讲究公平买卖,不爱占人便宜的。
王潇跑到所长面前,跟人说了去莫斯科旅游,咳咳,是研学的进展。
现在莫斯科大学已经放完寒假了,她联系了对方,不日邀请函便会发过来,到时候拿到邀请函办完护照手续,便可以走出国门了。
而且邀请函邀请的不仅仅是化工所的职工本人,还包含了大家的家属。
简而言之一句话,免费携家眷出国旅游,而且还不要你消费游的那种。
当然,如果你打算换点外币出去花的话,那也是你的自由。
不过,携带家属最好年纪不要太大太小,不然长途旅行,怕人身体吃不消。
咳咳,事实的真相是老人小孩能携带多少包裹呢而且碰上麻烦的概率更高。
她可不想做赔本买卖。
所长已经激动的心怦怦直跳,立刻连连保证:“没问题没问题,大家都有数。我们是去交流学习的,又不是出门郊游。”
他急着想找人去换外币,自然顾不上再拉着王潇叨叨化工说是多么看好她,多么想好好培养她。
倒让王潇一番口水,可以直接告辞离开:“那所长你忙,我还有点事得先过去了。”
她可不打算留下来,帮领导解决如何换外币的问题。
虽然在她看来这压根就不是事儿,但领导向来认定能者多劳。
研究所又不会给她多发工资,她干嘛要多揽事
她还要去人民商场瞧瞧服装自选超市的后续经营状况呢。
上次她给向东打电话时,事情进展的很顺利,商场完全不反对向东多承包几个柜台。
也是,自选服装超市的声势搞得这么大,商场没少沾光。年后那段日子,商场里天天人来人往,带着商场其他柜台的营业额都比去年同期上涨了不少呢。
人民商场又不是不想挣钱,这种双赢的好事,但凡领导脑袋瓜子没打浆糊,都不会拦着。
哈,有了这个自选服装超市,那以后能做的生意可大多了。
她年后不到10天卖掉了1万件西装,净赚100多万,靠的就是扩大的销售平台啊。
王潇美滋滋跑到商场,正想调侃两句赚钱赚到飞起的向东,一抬眼却不由得皱眉哎,自选超市呢怎么柜台反而变回了年前的模样
这些笨重的柜台,像一条天堑一般,把客人拦在了商品外面。
原先活泼轻快的商场,也变得暮气沉沉起来。
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向东柜台前,张口喊人“这怎么回事”
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呀。
向东正招呼售货员挂衣服呢,回头见她立刻露出苦笑“我正要找你呢。”
他之前就想打电话给王潇,可惜1991年电话紧张得很,商场电话一条队排着等用,外面的公用电话亭又要跑老远;他不敢离开柜台太久。
王潇不听他解释,只问重点“商场又翻脸了”
向东苦笑更甚“是也不是。”
是指的是他的确没能拿下更多的柜台的承包权;不是则是说翻脸的并非商场,而是售货员,他想新承包下的柜台的售货员。
商场领导才开会透露准备再租几个柜台出去,好多挣点钱;那些被计划出租的柜台原本的售货员就瞬间炸窝了。
开什么玩笑他们堂堂国家商场的售货员,端铁饭碗的人,怎么能给个体户打工
人民商场还叫人民商场吗这商场到底是他们职工的商场,还是资本家的商场
商场究竟姓资还是姓社
不同于30年后职工都是打工人,连话都说不上,干就干,不干就滚。
这年头的职工是正儿八经的单位的主人,他们说不定,就是真不行。,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887805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