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女人身上下功夫,算什么男人?况帝位还未坐稳,又担心藩王权重,忙着去削藩,吃相也太难看!」
甄太妃拍拍六皇子的手,眼神极是轻蔑,道:「小门小户养出来的皇子,自然是难堪大任的。若非当年我在太上皇面前极力装着贤惠,只怕如今穿龙袍的倒是你了。」
六皇子笑道:「母妃现在明白,尚不算晚。」
宝钗听此,心头一惊,万万没有想到,这对母子竟然还有这种想法。
新帝出身低微,教养受限,处理起朝政难免有些力不从心,但总归没犯什么大错,若只为一己之私,便将他拉下皇位,少不得又要发动一场宫廷政变。
历来宫变无不流血,父不父,兄不兄,君不君,臣不臣。无论最终上位的是谁,都免不了对朝堂进行清洗,届时多少朝臣无辜埋骨。
朝臣既去,位置便又空了出来,对朝野上的创伤,数十年都难以抹平,最终苦的还是最底层的老百姓。
六皇子低声在甄太妃耳畔道:「新帝位置不稳,一切皆有可能。」
甄太妃低头抿唇一笑,道:「前朝的事,你去跑,后宫的事,母妃帮你摆平。太后是个不问事的,贤妃那贱人以前便不是我的对手,如今年龄大了,容貌早不复往昔。」
甄太妃摸着自己的脸,眼神极尽眷恋,道:「甄家洛神之后,少不得要比这些凡尘女子多上几分颜色。」
六皇子笑着说:「母亲容冠六宫。」
六皇子想了一会儿,又道:「二表妹既然许了北静王为妻,少不得要提前来京中熟悉一下环境,我上月让人去金陵请了她过来,算算时间,这几日也要到了。」
甄太妃点点头,道:「过完残冬,我亲自送她出嫁。」
想及北静太妃,不免又是一阵心慌,但转念一想,北静太妃既然同意了这份婚事,说不得也是看好他们的,於是又嘱咐道:「你以后要与水溶多多来往,他手上有兵权,以后也是你的助力。」
甄太妃进完香,携着水泽的手,又出了三清殿。
宝钗浑身发软,从神像身后爬了出来,看着殿中诸神,无声地拜了拜。
出了三清殿,一路回了自己的小屋,雪下的极大,很快将她的脚印掩下。
宝钗听了这多皇家秘闻,不免有些忧心,回来时又淋了雪,晚间便有些起热,她不敢惊动旁人,唯恐甄太妃知道了起疑,只得咬牙硬撑。
次日清晨,不免面色有些苍白,宝钗第一次涂了口脂,摸了胭脂提气色。
正巧这日甄太妃又让她去太后宫里送东西,雪花飞舞,这次没有水汷来给她换伞,到达太后宫里时,浑身直打冷战,刚拜完太后,便再也支撑不住了,一头栽了下去。
太后是个慈善人,见此不免有些埋怨甄太妃,纵是往新帝房里塞人,也要体谅下女孩的身体,这么大的雪,整日这样跑,怎么受得了?
於是让小宫女请了当值的太医,又让人给甄太妃递了消息,说女史受了寒,留她在清思殿里暂住几日。
甄太妃本就是存了让宝钗在清思殿里偶遇新帝的心思,得了太后的信,便打发宫女来回:说既是受了风寒,想必是不易挪动的,娘娘素来心善,不如先暂留她几日,等她大好了,我再亲自来谢娘娘的慈心。
太后得了消息,又好气又好笑,只得让宫女腾了地方,照顾宝钗几日。
宝钗病中不知归路,恍惚间看到六皇子身披战甲,骑着骏马,与一身龙袍的新帝战在一起。
大军过后,一片血红。
断肢残骸的将士们挣紮着逃生,却被来自幽冥地府的鬼差收了魂魄。
众鬼差拥着一个男人走了过来,那男人浑身浴火,凤目上挑,声音嘶哑:「你们好狠的心。」
又有众鬼差拥着一个身着战甲的威武将军过来,那将军手持长剑,与水汷有着几分相似,神情却极是悲戕,冲着打成一团的新帝与六皇子大喊:「水家百年基业,竟毁於汝等小儿之手!」
又有身穿蟒袍的口角流血的男子过来,道:「千秋霸业一场梦。」
又有华服盛装的貌美女子来哭诉,又有数以万计的冤魂来抓人,宝钗吓了一跳,正欲要跑,忽而从鬼群中看到了逝世多年的父亲,一时间悲从中来,不顾周围牛头马面,一路奔了过去:「父亲。」
薛父一如往年,萧疏轩举,笑如朗月入怀:「女儿,我为家族筹谋一生,却不曾为你打算一二,临死之前总算为你积了善缘。」
又有鬼使来拉薛父,他的身影越来越淡:「王非王,皇非皇,要紧!要紧!」
宝钗崩溃大哭:「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