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骑
太上皇眼神变了几变,面色阴晴不定。
太后按住他的手,道:「陛下不可冲动。」
太上皇道:「从江城到京城,层层关卡,座座城池,守备军难道都是死的吗?」
太后轻轻抚着他的胸口,面上却无悲无喜,彷如外面千军万马,不曾对她造成任何困扰一样。
太后低垂着眼睑,道:「当务之急,是先安抚将士情绪。」
左立应声而去,纵马出列。
描画着海浪祥云的旌旗迎风招展,挡去了冬日微弱的阳光。
江城将士们衣甲鲜明,马肥体壮,显然不是餐风饮露、披星戴月的匆忙赶来。
江城的将士是真正从战场上爬出来的人,个个身上都带着煞气,剑虽未出鞘,却比剑弩寒光指向更有压迫感。
这些人一代又一代,驻守在江城,跟着一代又一代的南安王出生入死。
他们眼里没有皇权大於天,更没有君威至上的思想,他们只忠於领着他们百战沙场的南安王,而非千里之外不知模样的帝王。
他们是嗜血的战士,是这个国家最锋利的宝剑。
也是这个帝国最大的隐患。
左立眯起了眼。
忽然,又传来一阵进军的号角声音,左立抬眼瞧去,左前方,身着金甲的戍京将士行走在皑皑白雪间,宛如一条盘旋在雪地上的金色巨龙,千万人列队并进,步伐一致,脚步落在雪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为首的一人红袍金甲,背后旌旗书着一个王字,正是京城节度使王子腾。
水汷躺在软轿中,胸口的伤口虽然止住了血,但情况并不见好,时而昏迷,时而醒来。
眉头紧皱,不知在做着什么噩梦,额上汗水涟涟,湿了鬓发。
水晏捧着暖炉,坐在一旁,照看着他。
秦远挑帘,道:「枭骑到了。」
水晏抬头,微微皱眉,问道:「这么快?」
秦远点头,道:「他们原本就潜伏在各处,昨夜见了我放的信号,星夜赶来,来...」
讲到这,看了一眼昏睡不醒的水汷,眼神一暗,道:「来保护王爷。」
水晏目光撇到不远处正在赶来的京城戍兵,道:「京城兵力有二十多万,枭骑纵然能以一敌百,护送王爷回江城,但这也是下下之策。」
「江城粮草不足,素来依仗金陵,若是此时与朝堂闹翻,无益於自绝死路,况海贼又虎视眈眈,屡有进犯之意...」
水晏摇了摇头,道:「你去让他们离开,好生向陛下请罪。」
秦远苦笑,道:「普天之下,唯有南安王能指挥的了他们。那夜的信号灯,是王爷临行之时交给我的。」
水晏一怔,袖子忽然被人抓住,身后响起水汷微弱的声音:「扶我...扶我下去。」
水汷脸色苍白,并无半分血色,他歪着身子,眼睛半睁,露着一双满是血丝的眸子。
行动间抽动着伤口,一阵一阵钻心的疼,水汷强忍着疼,揉了揉眉心,道:「他们只听我的话。」
「给我穿甲。」
冬日微薄的阳光下,南安王的车队中,缓缓走出一队骑兵。
为首的一人,束发紫金冠,身着亮银软甲,鬓若刀裁,眉若折峰,眸子沉寂似深潭,一眼望不到底。
他骑在马上,脊背挺直,毫无昨夜被利箭穿胸而过命不久矣的病态,若配上弓箭与佩剑,更像个即将奔赴战场的英武将军。
他走到枭骑面前,面如冷霜,简单三两句话,枭骑尽数下马,单膝跪地,上奏太上皇,求赎不敬之罪。
得了太上皇旨意,复又上马,向水汷微微拱手,马蹄声雷动,瞬间又消失在道路尽头。
水汷调转马头,走到太上皇的銮驾前,话还未说出口,咳出一滩血水,一头栽了下去。
王子腾穿着厚重盔甲,见了銮驾,便滚鞍下马,前来向太上皇请罪。
太上皇隔着层层帷幕,冷冷斜了他一眼,金口一开,却无半分责怪,全是安抚之语。
此次狩猎,趁兴而去,败兴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