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起身告辞,宝钗送她出仪门。
薛家在京都的宅院远比荣国府的梨香园宽绰,楼台亭阁,九曲回廊,无不昭示着旧主人的尊贵。
穿过汉白玉雕就的长廊,宝钗又回到了自己的屋里。
早上南安王府送来的水汷的身量尺寸,如今还在桌上安放着。
大婚之日,新郎穿的里衣,是要新娘亲自裁做的。
宝钗善女红,对她来讲,自然算不得什么。
然而宝钗却不太想动手,叫来了文杏,道:「你替我为王爷做身衣服。」
文杏疑惑道:「姑娘的手艺要比我好,何苦来,让我在这班门弄斧?」
宝钗道:「我这几日身上不好,又给公主绣了一些经文,精神越发不济了,若非如此,又怎会用你?你只管做便是了,对外就说是我做的。」
文杏听了,动起针线来。
过了几日,成衣做好,铺开让宝钗验工。
宝钗草草瞄上几眼,道:「做的很好。」
从梳妆台上拿了一支金步摇,赏给文杏。
文杏接了,喜不自胜,成衣做好有赏,若再绣上一些东西,自然也是有赏的。
过了一会儿,文杏又问道:「姑娘,这衣服上是绣鸳鸯戏水,还是绣鹊上枝头呢?」
宝钗微微一怔,合上正在翻看的书,漫不经心道:「鹊上枝头就很好,你绣那个吧。」
她与水汷并非鸳鸯,自然是不用绣鸳鸯戏水的。
晚间探春回到王府,寻了个机会,将宝钗不收东西的事情向水汷说了,水汷听了,微微皱眉。
明明秦远告诉他,将体己交给妻子,是最能哄妻子开心的,但为何宝钗不收呢?想了一会儿,恍若大悟,秦远连个相好的都没有,能懂什么女儿心?瞎出主意罢了!
看面前探春面带喜色,想想觉得还是多像水晏取经方为正理。
过了几日,薛府送来宝钗做好的衣物与陪嫁单子,水汷听了,忙奔到正厅。
正厅里,南安太妃与探春正在翻看嫁妆单子,探春笑道:「都道「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到底是金陵薛家,陪嫁比我一个国公家的姑娘还多上一倍。」
见水汷来了,探春连忙起身去迎,道:「大哥也来看看。」
探春又向水汷递了个眼色,那得意的神情,彷佛在说,怪不得不收你的那些东西呢,宝姐姐这样的家底,自然是看不上那些的。
水汷粗略扫过,敷衍似的点点头,道:「金陵薛家,名不虚传。」
目光又去寻找宝钗做的衣服。
探春打开包的整整齐齐的包裹,道:「我们这些亲戚里,数宝姐姐的女工最好。」
南安太妃听了,不禁也来了兴致,放下厚厚一沓单子,去瞧那衣服。
衣服铺开,针脚倒是细密,布料也是最上乘贡缎,袖口上,金银线绣着海浪祥云。
原本不太满意宝钗做儿媳的南安太妃忍不住点头,道:「她倒是有心了。」
再往下看,衣缘上,绣着的是鹊上枝头,绣工中规中矩,不算十分出彩。
探春见了,却不敢支声了。
她与宝钗最为要好,平日里也没少在一起做女工,宝钗什么手艺,她是最清楚不过的,面前的这套衣服,显然不是出自於宝钗之手。
南安太妃不好拂探春面子,只好道:「倒也不错。汷儿,你且去试试吧。」
水汷拿了衣服,捧在胸前,回到内室,爱不释手,低头轻嗅,有着极淡极淡的幽香,不仔细闻,根本闻不出。
水汷原本欣喜的心情又有些不开了,他知道,那是冷香丸的味道。
宝钗有旧疾,要吃冷香丸来压制。
水汷好看的剑眉皱起,一时间连换衣服也忘记了,抱着衣服怔怔出神。
她又犯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