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二姐姐的婚事,我帮她照看着,若有合适的,也省的姨妈再操心。」
王夫人今日过来,为的便是迎春,听宝钗这般说,心里总算踏实一些,道:「我身边这么多姑娘,一起加起来,也不如王妃贴心。」
宝钗又问贾赦要求,细细记下。又与王夫人说了一会儿话,便出去找黛玉几人玩乐。
黛玉彼时正与迎春下棋,惜春与香菱在一旁观看。
宝钗走上前去,道:「不是有问题要问林妹妹吗?怎么在这看起下棋来?」
香菱不好意思道:「我比不得众位姑娘,哪里有那时间精力去学诗。」
宝钗眼中一暗,看着香菱面容,心道可惜了这样的品格相貌。
黛玉见宝钗进来了,也停了下棋,道:「宝姐姐,好好的王妃不做,你准备给谁说媒呢?」
话这样说着,却拿眼睛去瞧迎春。
宝钗指头去点黛玉额头,道:「你也就欺负你二姐姐老实,若换了探丫头,指不定怎么闹你呢。」
黛玉拉着宝钗的手,道:「我才不怕她呢!」
手指指了指迎春,帕子掩面偷笑道:「二姐姐在王府输了棋,如今整日拉着我下棋,快说说,到底是何人赢了她。」
「狭促鬼!」
宝钗见迎春面上一红,便阻止黛玉继续往下说。
心里却盘算着,秦远的官职,是否能如得了贾赦的眼。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探春同为庶出,却嫁做了王妃,迎春的父亲,好歹袭着一等将军之职,怎么会任由女儿嫁於身份都不明朗的秦远?
冬去春来,记忆的长河里留着太多无奈的碎片,转眼到了二公主远嫁北疆的日子,宝钗对於天家无情的认知,又上升了一个层次。
新帝病重,自然是起不来的,太上皇领着后妃,将二公主送离京都城外,便回了大明宫。
南安太妃与北静太妃托病未出,探春照料水晏,亦未出现,宝钗与其他王妃诰命们跟着太后,去送二公主。
天家子嗣,成器又成年的男子并不多,南安王水汷算是一个,宝钗作为南安王妃,严格算起来,也算是公主嫂子,宝钗又在太后宫里伺候过一段时日,颇得太后欢心,因而太后也抬举她,众多王妃,太后与她说着话。
谈及公主远嫁,太后一声叹息,再说不出其他,宝钗再瞧瞧其他妃子,除了公主的生母贤太妃,其他人面上的悲伤都是淡淡的。
耳畔贤太妃强忍着悲伤的声音仍在继续:「公主大义,自愿远嫁北疆和亲...」
宝钗低下了头,大义?不见得,她那日所见的二公主,分明是走投无路的心如死灰。
后妃们仍在谈论,道强大如汉,也有公主远嫁和亲的先例,我朝这般做,也无可厚非。
宝钗听了,一声轻笑,目光瞥向衣甲鲜明的兵卫围着的凤撵,心道,可惜我朝没有卫青霍去病这般惊才绝艳的将军,大破匈奴。
凤撵上,二公主盛妆华服,神情木然,柔顺的眼睛空洞无神,染着蔻丹的长长的指甲有一下没一下地刮着暖炉上面的画。
撩起凤撵上的纱幔,长长的送亲队伍一眼望不到边,北静王的军队在前方开路,羽林卫紧跟其后,围绕在凤撵周围的,是锦衣卫。
二公主空洞的眸子动了动,又瞧到了那个身着飞鱼服的男子,他骑着马,腰间配着绣春刀。
公主又放下纱幔。
到了晚间,太监一路小跑来宣,左立微微回头,冰冷的目光瞧着黑暗中华贵的凤撵。
太监恳求道:「统领,您就跟我走一遭吧,左右公主都是要嫁到北疆的人了,余生能不能回转尚是未知...」
左立缓缓来到凤撵旁,宫女太监们无声退下。
冰冷的月色下,寿宁公主换了一身素衣,远远瞧着,不像是出嫁,更像是送殡。
寿宁公主的声音淡淡的:「左统领,可否上前一叙?」
左立静静站着,寿宁公主只得走到他的身旁。
月色下,她突然伸出了手。
冷月如霜,左立抬手挡掉,面具遮着的眼睛看不出一丝情绪波动。
寿宁公主长长的睫毛垂了下去,在脸上投上一层薄薄的阴影,她的声音依旧是淡淡的,听不出喜怒:「临到走了,我也不曾见过你的面容。」
俩人静静地相对而立,过了半晌,她转身回了凤撵,夜风里,传来她的声音:「罢了。」
左立瞧着她的裙摆拖在地上,染了些草屑,本就是浅色的布料,十分的显眼。
他抬头去瞧月色,圆月是乡愁。
他们分明是见过的,那年他还不曾带上面具,她还是小小的公主,她跟在太子身后,曾给他递过一方锦帕。
宫墙深深几许,多少年少懵懂事,都被埋在了岁月的长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