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知道,那是心脏永远缺失了一角,此生再不敢碰触,也不敢提起。
所以王子腾能够一句话拿捏住宝钗的情绪,又好比,水雯彼时的执念——「我时常在想,如果当年我去战场上找父亲,父亲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水雯起身,抆了抆眼泪,道:「所以,这一次,我一定要去找大哥。」
「我已经没有了父亲,不能再没有他。」
水雯的眼神坚定中又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宝钗丝毫不怀疑,前方哪怕是刀山火海,她也会毫不犹豫去闯。
宝钗摸着她的头,道:「想去的话,那就去吧。」
水雯睁大了眼睛,惊讶道:「你...你不阻止我?」
「我会帮你,母亲那边,由我去劝说,只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宝钗看着她,彷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水雯拉着宝钗的手,如溺水之人抓到了一块浮木,急切道:「别说一个条件,一百个条件我也答应!」
荣国府内,贾琏手里捏着公主的信,神情恍惚。
最终他还是没有听从宝钗的嘱咐,把信销毁。
贾琏将信整整齐齐对折,放在贴身小衣的口袋里,揉了揉脸,长吁一口气,回到自己的院子。
屋里王熙凤躺在榻上,她刚吃了点东西,又尽数吐了出来,一张小脸蜡黄,不胜可怜,哪里还有当年不怒自威的「凤辣子」模样?
贾琏急忙走上前,嘘寒问暖。
过了一会儿,王熙凤脸色方好了一些,问了些贾母都问了哪些问题,贾琏面不改色,胡乱应了。
因着王熙凤怀疑,二人分房而睡。
到了晚间,王熙凤拉着平儿偷偷来到贾琏屋里。
平儿低声劝道:「奶奶,您这是何苦呢?若是您保养得当,此次生下一个哥儿,任谁也动摇不了您在府上的位置。」
王熙凤摇了摇头,道:「不,她是公主,她老子是皇帝。」
月色透过纱窗照进屋里,王熙凤脸上明明暗暗:「薛家妹子前脚去公主观,老太太后脚就把二爷叫了过去,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必定是那位公主耐不住道观寂寞了...」
王熙凤虽然经历前事,性子好转了一些,但孕期女子体质特殊,情绪反覆,多疑猜忌,没有的事情都要想三分,更何况此事疑点重重,因而不顾平儿的劝说,执意要搜查。
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贾琏还未料到危机来袭,他惬意地翻了个身,沉浸在香甜的美梦之中。
好巧不巧,那封他折的工工整整的信,微微露出了一角。
王熙凤与平儿对视一眼,眼神中满是果然如此,轻手轻脚,便取走了信。
王熙凤回到屋里,借着烛光,打开书信。
一封信看完,如遭雷击,一张俏脸瞬间吓得雪白,浑身冷汗淋漓。
平儿看她这般模样,便知大事不好,小心翼翼道:「奶奶?」
过了好一会儿,王熙凤脸上方有些血色,她抓着平儿的手,道:「二爷...二爷这是要...」
还未说完,便住了口。
平儿不知信上写了什么,能把王熙凤吓成这样,还以为公主在信上写了要贾琏休妻之类的话,於是温言相劝道:「二爷最是喜欢奶奶了,必然不会做那种绝情的事。」
南安王府,宝钗独坐听雪亭饮茶。
府兵来报,说左立去了水晏的院子。
按照计画,此时左立正在与水晏商议过继之事。
水晏多疑,必然不会答应,相反还会质疑左立的用意。
水晏一旦质疑左立,宝钗的目的也就达到了,此后再去寻北静太妃。
北静太妃的大名宝钗听了太多次,心计与大局观原高於目前的四王,纵然不为收复江城兵力为己用,哪怕为了给水溶铺路,她也是乐意见到南安王府内斗不止的。
天家亲情,薄凉至此,是这个时代的悲哀,也是他们的悲哀。
一阵夜风吹来,宝钗紧了紧衣服。
她抬头望天,乌云遮住了星光。
最好最坏的打算她都做了,只看水汷有没有那个福气,能从战场上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