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2 / 2)

暮春之令 海青拿天鹅 3055 字 4个月前

这处家宅是徽妍的父亲亲自定下的造式,有前庭、前堂、几处宅院以及后园,工匠都是京城过来的,用料做工皆上乘。

晚风徐徐,带来庭院中月季的香味。徽妍跟着兄嫂来到母亲戚氏的宅院中,只见屋里已经亮了灯,传来小童欢笑之声。

戚氏今年五十多岁,正在后宅教女儿用织机,三个孙子孙女则在房中玩耍,十分热闹。见徽妍回来,戚氏高兴不已,却又老泪纵横,抱着她大哭一场,众人劝解一方才罢住。

「怎这么慢?」她埋怨道,「家人早来报你已到陕县地界,你兄嫂说要迎你,出去了许久不见回来,我差点等不及要去看。」

王璟夫妇脸上有些尴尬,徽妍忙道,「是我路上耽搁了些,母亲,如今不是到了?」

戚氏露出笑容。母女分离了八年,戚氏拉着徽妍的手不肯放,看着她,似乎怎么也看不够,问她路上如何,在匈奴可曾受人欺负。

徽妍依偎在母亲怀里,亦是许久未有的温暖,抆着眼泪一一答来。

「八年,简直似做梦一般。」戚氏说着,眼圈又发红,「想你当年离开时,不过萦一般年纪,如今你归来,萦已经长大,母亲亦两鬓苍苍。徽妍,母亲总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你了,你父亲去时,亦总念着你……」

说到难过之处,众人又垂泪。

徽妍的妹妹王萦今年已经十五,虽稚气未脱,却已是亭亭玉立。对於徽妍,她只有些约摸的印象,如今相聚,她望着这位姐姐,眼里更多的是好奇。弟弟王恒,如今却不在弘农,母亲告诉她,王瑱到雒阳求学去了。

就算父亲去世,王瑱不在,这仍然是一个热闹的家庭。王璟夫妇,生育了两男一女,大的八岁,中间的五岁,最小的才三岁。一番倾诉之后,徽妍取来将自己在长安置办的礼物,送给家人。众人皆是欢喜,孩子们得了玩具,高兴不已。王萦儿时离开长安,对那里也已经不太熟悉了,看着姊姊送给她的物件,爱不释手。

看着众人喜气洋洋,徽妍心中亦是满足。此情此景,若在几个月前,她简直想都不敢想。

戚氏拉着她,让她说在匈奴的事,徽妍说起阏氏和她的儿女们,还有匈奴的风俗。众人听故事一般,津津有味。

「瑜主这般坚强女子,竟早早离世,实为可惜。」戚氏叹道。

陈氏笑着小声道:「姑氏莫忘了,若非如此,小姑如何归汉?」

戚氏恍然了悟,忙道,「正是正是,老妇真糊涂了!」

徽妍在母亲房中一直待到夜深时分,直到哄了母亲睡去,才起身离开。

才出房门,却见王璟立在外面。

「徽妍,」面带愧色,低低道,「难为你了。」

徽妍知道他还放不下那借债的事,忙道,「兄长不必挂心。」

「徽妍,你不知晓。」王璟叹口气,「今日若非你,此事只怕无法收拾。」他停了停,道,「徽妍,家中已经无多少余财可用了。」

饶是已经有了些准备,听到这话,徽妍还是吸了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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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妍先前的想法没错,王兆去世时,留下的家财的确可观。一家人回到弘农之后,也过了几年殷实的日子,吃用不愁。徽妍的母亲年迈,管不了许多事,家中全由王璟夫妇当家。

王璟继承了父亲的性情,宽厚通达,而妻子陈氏亦是长安富贵之家长大,温柔贤良。夫妻二人掌家,伺候母亲,照顾弟妹和儿女,俱是周到。且待人和气,亲戚友人有求而来,必慷慨相助。

近几年,弘农的年景不太好,尤其前两年,遭过一次大蝗灾,颗粒无收。徽妍的父母兄嫂,过惯了长安的日子,生活开销一直不小。来到弘农之后,虽已经有意节省,但偌大一个家,光仆婢就有三十几人,支出仍是大数。可他们已经没有了朝廷的俸禄,而父亲留下的田产,并不足以支撑这些。所以,家里一直在过着入不敷出的日子,以至於家中余财日渐消耗,捉襟见肘。

而今日之事,因由乃在去年。王兆从前有一位同乡,叫陶绅。此人曾到长安家中做过几回客,王璟认得。去年,陶绅从长安来,说自己的家宅在大乱时被毁坏,一家人没了着落,只得与弘农的田荣举债。可田荣说他无资财可抵,不肯借,所以他只能来求王璟为他做保人。王璟觉得此人是家中旧识,当不会有诈,便应承了此事。不料,一年过去,债主来要债,去寻陶绅,却怎么也寻不到了。债主紧逼,而家中钱财都借了出去,这两年维持上下生活,库中的余财也所剩无几,王璟若要还债,只得变卖那点田地。

「陶绅说,他在扶风还有田产,只是来不及处置。他得了钱安置了家人,便将田产典卖,得了钱就还我。」王璟说罢,苦笑,「徽妍,父亲将家交与我,实为下策。你知晓的,我只会读书。」

徽妍听着,只觉太阳穴隐隐发胀,也只得苦笑。

王璟说得没错。自己的兄长,如何性情,她是知道的。

「兄长所欠债务,除了这个田荣,还有别处么?」徽妍问。

「没有。」王璟忙道。

徽妍松一口气,再问,「这些事,母亲知道多少?」

王璟道:「母亲身体不好,我不敢禀报许多。」

徽妍心中有了数,颔首,「如此,我知晓了。」

「你欲如何?」王璟有些犹疑,「徽妍,你若是要去求诸位叔伯相助,大可不必,我见他们并非好相与之人。家中也并非十分艰难,实在不行,将奴婢卖去些也好。」

「兄长且宽心。」徽妍笑了笑,「我可是从匈奴归来的女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