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1 / 2)

暮春之令 海青拿天鹅 7226 字 4个月前

第 26 章 退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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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妍觉得这辈子,心情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复杂过。

皇帝突然出现,她甚至都没顾得上把刚才的事哭完。过了一会,她才想起皇帝说的巾帕,是个什么物什。

「妾……未曾带来。」她用袖子拭拭眼角,小声道,说完,抽哽一口气。

皇帝看着她,不置可否。

「方才那是司马楷?」他忽而问道。

徽妍的心好像被抓了一下,没出声,点点头。

「吵嘴了?」

徽妍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少顷,道,「也不算。」

皇帝却似乎未听到:「为那个女子?」

徽妍猛然抬眼,触到皇帝的目光。

只见他似笑非笑,「朕走过来,就遇到尔等三人,不是神色凝重便是痛哭垂泪,还用猜么?」

徽妍再度沉默。在皇帝面前,有时候默认比否认要聪明。

皇帝没再问下去,却道,「方才你急急走开,是因为见到朕么?」

他的声音清冷,徽妍不禁又窘然。方才,他果然是看到了自己……

踌躇片刻,徽妍道,「妾方才……身体不适。」

皇帝扬扬眉,注视着她,没说话。

周围一阵寂静。

徽妍的心情经历过方才一番大波折,面对着皇帝,竟不像往常一般患得患失。只是面对他的目光,心中仍然忐忑,未几,将视线偏开。

皇帝正待开口,却见郑敞走过来。

「陛下,」他禀道,「丞相已到清凉殿,众人都在等陛下主持开宴,陛下看……」

皇帝踌躇了一下,颔首:「知晓了。」说罢,却再度看向徽妍。

「想来,你也是不想回宴上了,是么?」他缓缓道。

徽妍知道皇帝说出这话,便是无意为难她。她不禁抬眼瞅了瞅皇帝,见那表情无异色,向皇帝一礼,「妾愧疚,请先行离宴。」

皇帝神色平静,未几,对郑敞道,「郑敞,寻个人,送王女君回府。」说罢,转身走出凉亭,头也不回地朝清凉殿而去。

***

马车碾过路面,辘辘地嘈杂不休。

徽妍坐在里面,定定地望着外面,动也不动。

虽然被皇帝搅了一下,但当她重新独处,脑袋里却仍然不时地浮现出司马楷和陆姗的脸。

她极力不去想,但是做不到。

短短两三个时辰,她觉得自己像坠落的山石,从一个地方掉到了另一个地方,一切全然改变。

「……徽音乃美誉,徽妍乃美姿容,女君此名甚妙……」

「……女君将来若有何难处,可告知在下,在下必全力相助……」

「……在下闻女君未婚配,欲与女君百年,未知女君之意?」

「……陆姗与我,自幼相识,亦曾定情……」

而今日初入宫门之时,陆姗与她见礼,注视着她的眼神,让她始终挥之不去。

方才已经狠狠哭过一场,现在,徽妍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心中只有迷茫。

仿佛刚刚做了一场美梦,忽然惊醒,发现一切原来都不过是虚浮的幻境。

徽妍忽然觉得可笑。

她与司马楷的婚事,每个人都满意,包括她自己。但似乎大家都未曾察觉,这完美之下的基石是个什么样。只需要一场偶遇,它便如水中的泡沫一样,瞬间瓦解殆尽。而当初最欢喜的人,如今则忽然成了最难受的人。

这是幸还是不幸?

现在发觉,与成婚之后才发觉,哪样更好?

……

徽妍闭了闭眼睛,只觉今日过得如此漫长,好像已经捱过了大半辈子一样。

****

周浚和王缪回到府中,惊讶地发现,徽妍已经将物什都收拾好了。

「你这是做甚?」王缪吃惊不已,「为何拾掇物什?」

「回弘农。」徽妍一边折好衣服,一边说,「二姊,我稍后便启程。」

王缪和周浚面面相觑,不可置信。

「你今日究竟是怎么了?」王缪皱起眉毛,「先是忽然离宴,现在又要走?莫这般任性,你可知方才在宫中,你姊夫去找你找不见,宫门的家人又说不曾见你,我等急得要命,幸好有宫卫说,你乘别的车走了。你乘的是谁家的车?可是出了何事?」

「是我在宫中的旧识送我回来的。」徽妍道,停了片刻,看向王缪和周浚,「长姊,姊夫,我想退了司马家的婚事。」

听得这话,二人愕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为何?」周浚问。

「你莫任性!」王缪急道,「你可是与他争执了?怪不得方才司马府君回来之后一直郁郁寡欢,话也不说,也是坐不久便告辞了。两人过日子,见解不合在所难免,但岂可轻易言断!此婚事乃母亲与司马公共许,媒人上门之期都约好了,你说不要便不要?当初司马府君来求亲时,你不是也欢喜得很?」

「并非任性。」徽妍神色平静,看着她,唇边浮起一抹苦笑,「长姊,你可知,司马府君心中另有他人,只是司马公不许,他无法,只得来娶我?」

王缪哑然,看看周浚,又看看徽妍。

「他心中有人?」她问,「谁?」

周浚亦是惊诧:「你从何处得知?」

「我看见的。」徽妍低低道,「就在离宴之后,不巧撞见。他未隐瞒,都告诉我了。」

王缪张口结舌。

周浚「哼」一声,对王缪道,「看到了?我就说他这般才貌,多年鳏居不婚必有蹊跷!」

「你莫打岔!」王缪瞪他一眼,再看向徽妍,却也是没了主意。

「徽妍,」她犹豫了一下,道,「我见司马府君亦非三心二意之人,他家门风严厉,子弟中连纳妾都少有。他又是个孝子,有司马公在,不会亏待於你……长姊是说,说不定你二人成了婚,他的心便到了你身上?」

徽妍摇头;「长姊,他亲口告诉我,那女子与他少时便相恋,二人只因司马公不许,苦守多年而未成。他若娶了我便可断了那边情义,便是轻薄之人,又如何做到违抗父命坚守多年?长姊,我於他,乃是司马公强塞的新妇,他纵然不会亏待我,亦是无益,我不想要一个心中装着别人的夫婿。与其将来百般纠缠,不如趁当下未行事,先行了断。」

周浚听了,叹口气。

「说得也是。」他说。

王缪也没了言语。

「你想了断?」过了会,她问。

徽妍拿出一份帛书,交给王缪。

「此书乃我方才所写,烦长姊明日交与司马公。媒人还未上门,司马公亦知情,想来那边也不会多说什么。」

王缪将那帛书接过来,看了看,稍倾,长叹一口气。

「你决意如此?」她低低道。

「是。」徽妍看着她,双眸深黝而平静。

***

徽妍离开周府时,已经是午后。街上仍是熙熙攘攘,到处是过节的人们,佩着五色丝,或去各市中采买过节之物,或带着贡品往各处庙宫祭拜神祗。

王缪曾经一再劝说徽妍留下,明日再走。

但徽妍一点也不想再待下去,告别了周浚夫妇,便登车上路。

在路上歇了两夜,第三日,她就回到了弘农。

家人对她回来很是惊讶。

「怎这么快?」戚氏问,「也不先派家人送信,不是说过了端午才回?」

徽妍笑笑,将在长安给她买的礼物拿出来,「自然是想母亲了,一刻也耽搁不得。」

「老妇才不信。」戚氏不屑道,脸上却是笑眯眯的。

「二姊,」王萦马上接着问,「你在长安过端午,可曾去枭羹宴?」

徽妍被戳中心事,片刻,若无其事地答道,「去了。」

「如何?」

「还不是那样。」徽妍敷衍道,将一双式样漂亮的丝履给她。

王萦眼睛一亮,也顾不得再问,高兴地穿起来,左看右看。

「矜持些!」戚氏忍不住道,摇头,「好在室中无外人,当众着履,像个什么话!」

王萦撇撇嘴,仍是笑嘻嘻的。

徽妍回来,众人俱是高兴,戚氏让仆人杀鸡置酒,给她接风。

「你长姊曾来信说,你在长安见过了司马公?他如何,待你好么?」当夜,徽妍侍奉戚氏就寝时,戚氏问她。

徽妍看着她,莞尔,「司马公甚是亲切。」

戚氏颔首,拉着她的手,笑笑,「那就好。他可是你将来的舅君,将来嫁过去,你还要与司马府君一道侍奉他养老。」

这话听在耳朵里,徽妍颇不是滋味,不过并没有将事情说出来。她离开长安之前,与王缪约定,等信送到了司马家,诸事落定了,她便会送信来。徽妍想得了准信再禀报戚氏,以免一家人在此之前惶惶不安。

但出乎意料,过了两日,她等来的却不是王缪的回信,而是司马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