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意外

七娘子自外偏院出来时，眉宇间就多了不少心事。

直接进了正院堂屋。

大太太才睡过午觉，见到七娘子，倒有几分讶异。「怎么没有去朱赢台？」

看时辰，也到了女儿们上绣花课时间了。

七娘子平铺直叙，「父亲本来要见，就随牛总管去了外偏院，不想那边收了浙江来急件，倒是闹腾了起来。」

大太太下就坐直了身子，「刘家？是军粮事出了岔子？」

到底是官宦夫人，平时再怎么不着调，到了关键时刻，还是拎得起来。

七娘子没有掩饰自己担忧，「嗯，听牛总管意思，是刘家上折弹劾父亲擅专、受贿……」

大太太脸上顿时就蒙了层忧色。

「父亲也是大发雷霆，现发令让诸总兵去杭州锁了刘大人上京听候处置。罪名是刘大人因私废公，擅自扣押军粮……私下串连朋党。」七娘子深深地叹了口气。

大太太立时脸色大变，迳自沉吟了起来。

「父亲就为了这事把叫过去？」良久，大太太才追问了句。

却也是满脸心不在焉。

七娘子轻描淡写，「父亲把师爷们都打发了，不过问了几句话，都是问母亲身体是否已经痊癒。」

想来大老爷也怕大太太听了刘家事，心底多了几重心事，又要犯病吧。

可想而知，当时他从杭州回来那股子轻描淡写，也都是不想让病床上大太太伤心。

两夫妻虽然矛盾重重，但毕竟相扶相持，走过了这些岁月。

大太太又怎么不懂这里面道理。

「就算没有痊癒，听了这话，也要痊癒了。」就苦笑了起来。「刘家是什么样人家？父亲为了时意气要和刘家彻底撕破脸皮打上对台？还好本家二叔还没上路，们家多少也要为自己打点后路了。」

七娘子也只好安慰大太太，「父亲心里有数……」

大老爷能从个落魄举人路走到今天，又怎么会少了手腕。

大太太又问了七娘子几句，就打发七娘子，「回西偏院歇着去吧，下午就别去上课了，在外偏院恐怕连午饭都没好生用，快用些点心去。」

又叫王妈妈，「请初娘子过来，再把牛总管传来。」

七娘子虽然玲珑，但年纪尚小，朝堂上事，也说不出什么子午寅卯来。

到了这种时候，还是初娘子更顶事。

七娘子也没有多说什么，就默默地回了西偏院。

路只是出神。

回了西偏院，就趴在梅花桌上想事，过了半晌才问白露。

「说这族谱事，该怎么对太太说才好。」

立夏和白露对视眼，都放下了手里活。

「父亲有意为九姨娘抬房请封诰命。」七娘子也没有遮遮掩掩意思。「不过，又怕母亲闹脾气钻牛角尖，想让跟着在边劝解……」

立夏和白露不由面面相觑。

大老爷还真是人尽其用。

七娘子才在大太太跟前有了点脸面，就想着让进言，为九姨娘抬房说话。

也不想想，这点脸面当不当得了这么大事！

但九姨娘毕竟是七娘子生母……七娘子又怎么能说个不字？

七娘子就苦笑起来，「好在刘家闹了这么大事，时间本家二叔是没法上路了，就看刘家事究竟会闹得多大了。」

勉力振作起精神，又吩咐立夏，「走，咱们进园子里去，这事也该让五姐知道知道。」

刘家和杨家闹崩，对杨家谁都是个大消息，五娘子当然很应该知道知道。

立夏就跟着七娘子道进了百芳园。

从堂屋下头经过时候，隐隐约约还能听见牛总管说话声音。

想来大太太当然是要仔细询问牛总管这件事内情了。

七娘子也没有驻足。

带着立夏进了百芳园，却没有往月来馆方向走，而是迳自带拐到了万花流落边上。

万花流落这带，这几年来也就住了四姨娘并三娘子、四娘子。

立夏若有所悟。

才刚进了下午，阳光还很烈，园子里并没有多少人。

七娘子就低声吩咐立夏，「去溪客坊传个话，就说在解语亭里纳凉……时想用些茶水，请溪客坊帮着准备下。」

在解语亭附近，也就是溪客坊里常年有小茶房了。七娘子找这个借口虽简单，但反而不容易被戳破。

四姨娘如果还有心在三娘子婚事上使劲，自然不会放过和七娘子对话机会。

不管杨家和刘家对峙结果如何，七娘子都不准备搁置下手中计划。

就算不能击必杀，也要让二太太痛彻心扉。

很快就进了解语亭，推开窗子，让午后凉风徐徐吹进亭中。

边也沉思起了上族谱得与失。

「是在杨家村住过人，族里事，再没有比们母女更清楚。」大老爷态度依然很沉稳，却是没有了发作刘家时那股掩不住怒气，「们家得意时候，自然不会有人出来和们作对，旦出了什么岔子，恐怕就有人蠢蠢欲动，要图谋和母亲多年来辛苦经营出这份家产了。」

「给九姨娘抬房，为还是抬举九哥出身，这点，母亲不会不懂，但提起这事也过了两个月，却直不肯给回话。」

「就算在病床前安排后世，都没有说起给九姨娘抬房事。」

「大姐虽然明理，但九姨娘事，始终还是这个亲生女儿出面比较得体，也有个说话缘由，免得反而落了母亲面子，叫人觉得心胸狭小，不肯抬举有子姨娘。」大老爷唇边似乎带了些讽刺，「看在这向勤谨孝顺份上，想来母亲是会给这个体面。」

只看大老爷前刻才怒不可遏地发作了刘家，下刻就能平平淡淡地和安顿起了内宅事，就能晓得他城府有多深沉。

七娘子反而放下心来：大老爷心里肯定是有谱，发作刘家，是深思熟虑后决定。

杨家权位，应该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只不过，给九姨娘请封诰命这件事，却是让七娘子有苦说不出。

人都死了，哀荣有那么重要吗？

就是给九姨娘请封了品、二品诰命，也没有办法让再活过来。

为了九姨娘诰命说话，就很可能让自己和大太太才刚刚培养起来那么点感情再次生变。

才立下功劳，就为九姨娘诰命进言，倒显得自己是居心不纯，挟恩图报了。

只要能打压下二太太，九哥地位还不是稳若泰山？九姨娘诰命较之二太太威胁，根本是微不足道筹码……

但如果不为九姨娘请封话，在孝字上又实在太说不过去。

恐怕连九哥都不会谅解吧？

七娘子就想到了九哥在病床上那几句话。

「还以为，能等到长大……」

九哥心底又怎么会不在意生母诰命？

七娘子就有些烦躁起来。

哪有条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

小竹桥上传来了四姨娘轻轻巧巧脚步声。

七娘子就连忙武装起全副笑容，深吸了口长气。

「四姨娘。」微笑问候。「倒巧，也来看风景？」

「七娘子。」四姨娘眼底闪闪烁烁，尽是看不透思绪。「是啊……也来看风景。」

两人就对面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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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家和刘家决裂消息，很快传遍了苏州。

就连京里都只是几日就得到了消息。

秦家与许家都派下人快马送了信来，二老爷更是连着送了三四封信打听个中因由。

二太太也吓得魂不守舍，进正院就抹起了眼泪，嚷嚷着大老爷实在过分冒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