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是秋天,下午的太阳还是十分火辣,单薄的布料顶棚并没遮挡住多少,面前又是几大锅的热粥,烤得她一身热汗。五六个伙计虽然分担了大量的工作,但师祖出於尊重前来领粥百姓的意思,要求至少有个竹海门人亲自参与,她还是很听师祖的话,很遵守竹海规矩的。
她一边儿舀着粥,一边频频回首,向悠闲坐在粥棚后面的茶楼雅座里和几个中年男人谈生意的程跃然发出求救眼神,大概他是故意的,看也不看她一眼。
尚且年少的他陷入一群世故圆滑的商人中间仍旧显出一种特有的笃定,他总是默默地在听,每每说出一句却让周围年纪大他几倍的男人露出敬佩的神色。
他锱铢必较奸猾刁钻的性子的确适合经商,在几次空送秋波后悠悠气急败坏地转回身,心里刻薄地评价他。虽然明知道程跃然没来之前,这些都是师父包办的,但她还是很难想像超逸如斯的师父怎么和这些市侩庸俗的商人交易买卖,就连佑迦师叔她也觉得无法想像,他们就是那种不该食人间烟火的人。相反,程跃然就食的那么自然,而且,越来越驾轻就熟。本来嘛,他都被滚滚红尘泡透了!
没来之前她以为竹海就是个高人隐居的地方,身处其中才知道远远没那么简单。到底竹海的势力庞大到什么程度她不知道也不怎么想知道,但上到师祖,下到看门洒扫的徒众都得穿衣吃饭吧,银钱不会自己从天上掉下来吧?
她爱做些小首饰小物件,师父还特意领她去了竹海的一间银库,里面的金珠玉石堆山积海,竹海之富超过她的想像。
她惊讶过就算了,也没想去追问竹海到底有哪些生意能积累这样规模的财富,师祖他们属於超脱凡俗的,她是属於吃闲饭的,再头痛操心的事自然有人出头——比如程跃然这样的。
在心里骂了他几遍,估计他收到了,不紧不慢地走到粥锅前替下她。
「怎么这么慢?!」她撅嘴抱怨。
他嗯了一声也不多话,认真地为排队的穷苦人舀粥。
她刚想走开,他轻轻地叫了她一声。
「啊?」她皱眉,这回该轮到她去阴凉的茶楼里悠哉游哉地喝茶看热闹了吧?他还要说什么?
「我刚听韩老板他们说……今晚城外有河灯大会……」他不知道为什么声音越说越小。
她倒是非常感兴趣,支着耳朵蹭了回来。
「什么,什么?你说清楚点!」她抱怨。
他一横眼,突然直截了当地问她:「你要去吗?」
她想也不想地用力点头,去,怎么不去?!看了看天色,她有几分为难,「都这个时候了,回去找佑迦师叔一起来不知道赶不赶得及。」她突然就变出一脸甜蜜的笑容,像猫一样围着已经冷起脸的程跃然直转,破天荒地笑嘻嘻叫他「跃然师叔」,他重重地哼了一声。
「跃然师叔——」她不怕肉麻地眯起眼,口气稍嫌诡异,「你轻功那么好,你赶回去通知佑迦师叔,师父和云瞬师叔想来也可以。我来,我来……」她殷勤地抢他手中的木勺。
他把勺子顺手甩给她,脸冷得像冬天茅坑里的石头,又冻,又臭,又硬。悠悠偷偷翻眼,程跃然肯定不知道,他这么死板着一张脸的时候显得非常残暴狠毒。
「我没空!」他瞪了她几眼,扔下一句就走。
「哎!哎!」悠悠这回是千呼万唤不回来,眼睁睁地看着他又走回茶楼。
这个阴毒的人!
悠悠用勺子插进锅底量粥的余量,还说他没空!还说他没空!明明在一脸凶相地乘凉喝茶!她向他狠狠地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