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屏风后竟也一片沉寂,鸦雀无声。这父子俩,难不成还强上了?
众人看看燕王,看看屏风。看看屏风,再看看燕王。
“杜扬说谎。”燕王仰面闭目地,淡淡吐出几个字,然后坐正身体,侧首看向柳辛,“请柳大人,传唤墨瞳儿。”
他的面容有点白,语声从容而疲惫。
柳辛等人神色一振,马上下令传沈墨瞳。燕王萧煜一挑唇角,复又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不多时,外面通报说沈氏墨瞳带到。萧煜坐直身体,静静地看着门口处。
沈墨瞳一身重孝,低着头,缓缓地走进来,行至大殿中,叩头行礼。
萧煜一直望着她。目光少淡,但复杂。
沈墨瞳规规矩矩地垂着头,未曾敢看他一眼。
柳辛给萧煜递了个眼色,萧煜会意,换了个姿势,身体前倾,面带微笑,柔声道,“墨瞳儿。”
声音温暖而亲昵,宛若从前的无数次,他揽她入怀间,贴着她的脸,在她耳旁吞吐着热气,低柔衔笑,亲密无间地唤她。
带着雄性侵略占有的气息,却偏偏温柔缱绻,软到人的心尖骨头里去。
他这一声唤,让沈墨瞳心弦紧绷,却是不动声色地,轻轻看了过来。
面容苍白如纸,惟眉目分明,目光如初夏的拂晓天气,清亮,薄寒,些微湿润。
瞬息之间,一股惆怅,让萧煜的心,宛若被刺玫轻柔地碰撞,细碎的痛楚,抵不上它的艳而芬芳。
面色如常地对她一小笑,萧煜依旧很温柔地道,“我送你卧凤镯那天,把你回我的话,跟众位大人说说吧。”
沈墨瞳一瞬间,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在她的脑海中闪过。
那天,他把卧凤镯戴到她的手上,吻她,对她说,“我以玉为凭,心为聘,向墨瞳儿许下一诺,终有一天,煜哥哥也会风风光光来迎娶我的墨瞳儿,好么?”
她抱住他,贴在他胸膛。他俯首吻她,深深地吻,很凶狠地吻,她软得只如同春水藤萝,任他的舌,在自己的唇齿间索缠辗转。
她是个哑巴。她什么也没说。
那么此时,他需要什么?
殿堂里一时大静,众人皆盯着她。
燕王萧煜放於桌□侧的手,狠狠地握拳,人却是很淡静地对柳辛道,“柳大人,墨瞳儿哑不能言,还请赐笔纸。”
事态极其古怪,柳辛等人一时没反应过来,竟把沈墨瞳当成正常人等着听她说话了。
纸笔呈上来,沈墨瞳轻轻地握起笔,低头顿了一下。
燕王萧煜,一时屏住呼吸。
沈墨瞳写道,“罪女将生母关於擎天索的遗言,写给煜哥哥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柳辛动容地将供词传给于敏中和宋钦,三人不可置信地,也不知是震惊还是激动,皆瞠目结舌看向沈墨瞳。
沈墨瞳静静垂眸,优游不迫地在下一张纸上写道,“清幽月夜,蔷薇架下,彼时情浓,偎坐王爷怀中,罪女用竹枝,写於地上。生母亡故前,对罪女说,当年宫破之时,她遭人毒害,遗失了擎天索的钥匙,只余口诀在心,一无用处。他日若罪女因此遭难,当如实相告,或可逃。”
她说完放下笔,低下头,以右手覆胸,似遵行某种虔诚的礼数。
跪在她身旁的杜扬大惊,一时面无人色。
萧煜轻轻吐气,不由眼底酸涩。
不想墨瞳儿她,如此聪明,如此机警,如此,缜密周全。
她自是不曾说过擎天索的只言片字,但是她已明示,她写的只是口诀,她从来没有钥匙。至於口诀是什么,她已暗示。
曾是去年初夏,沈小将军即日出征远行,他去送行,偷与墨瞳儿幽会。蔷薇架下,彼时情浓,墨瞳儿翻阅本经书,被他蒙住眼睛。她笑得灿如花开,偎坐於他怀中,他问她看什么,她用竹枝写下刚看过的金刚经。
人生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他曾笑她,什么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他捉住她的手,欺近她,吻她。
而今望着她的清寂憔悴,萧煜心中五味陈杂。
柳辛几乎是仓皇地,拿着供词飞步走进后面的屏风。不一会儿,宣萧煜和沈墨瞳觐见皇上。
武和帝坐在正中,柳辛于敏中宋钦立於帝座之下,萧煜和沈墨瞳被远远地分置两端。
武和帝道,“既是已将口诀写给了燕王,那你们现在便分别写下口诀,当堂对质。”
两个人的答字很快交了上来。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柳辛返回正殿肃然端坐,很是严厉地一拍惊堂木,“大胆杜扬,身为燕王长史,反诬主上陷燕王於死地,你该当何罪!”
杜扬绝望地,仰面哈哈大笑起来。萧煜坐於侧位,静声道,“杜扬究竟受何人指使诬陷本王,请柳大人传唤,问心阁,叶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