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大明宫,道路上早被肃清,羽林卫衣甲鲜明,旌旗蔽日,在前开路。
公主銮驾上,永昌公主端坐中间,苦熬了几日,早憔悴的不成样子,唯有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手里摆弄着鎏金小暖炉,喃喃道:「可算离了宫。」
銮驾后面的一座轿撵,宝钗放下绣着簪花小楷,微微挑起珠帘,复而又放下。
道观早被打理好,公主住正殿,宝钗住偏殿,其他随行宫女彩娥,按照品阶,安置在其他殿中。
到了晚间,伺候公主睡下,宝钗回到屋里,穿针引线,刚绣好一行字,忽然烛火一晃,眼前一花,便知水汷又来了。
放下了绣品,眉眼一点点抬起,恰看到水汷端坐在对面椅上。
他没有穿夜行衣,只穿着家常衣衫,轻衣缓裘,额间勒着蟠龙戏水抹额,鬓角几缕未束起的青丝,在脸侧微微荡着。
「你怎地又来了?」
宝钗起身,找到从宫中带出来的白玉罐子,取出里面的茶叶,冲上茶。
水汷笑道:「怕你与公主不习惯道观环境,我来看看。」
宝钗将茶端到他身边,道:「宫中的茶,也不知你喜不喜欢。」
「公主逃出生天,自然是十分欢喜的。」
水汷接过茶,低头轻嗅,茶香扑鼻,沁人心扉,虽不是他最爱的华顶云雾,但是他最喜爱的人冲泡的,比之华顶云雾,他还要喜欢上三分。
轻啜一口茶,顿感五脏六腑皆是一片清明。
烛光下,他最爱的女子笑颜浅浅,手指附在白玉杯子上,竟比那白玉还要白上几分。
水汷不敢再看,低头饮茶,眼睛盯着脚尖。
生死场合上,他都能镇定自若,偏偏到了她这,话未说上几句,便开始脸红心热起来。
水汷想不通,唯恐宝钗看出端倪,清了清嗓子,道:「公主为国祈福,旁人怕是再不会打她主意的。」
眼睛偷偷瞄着她的侧脸,道:「况左立一守几日,也不曾得到只字片言,想是从其他地方去探查狩猎场一事了。」
宝钗点点头,须臾又摇摇头,眉头轻蹙,咬着唇,轻声道:「我倒是觉得,左统领不像是这么容易放弃的人。」
南安王府,一轮冷月下,高高竖起马尾的少女长枪落地,激起一片雪花。
雪花纷纷扬扬,落在她的眉梢肩头,她像是没有发现一般,手中长枪并不停止,反而越舞越快。
良久,她的动作缓慢起来,胸口微微起伏,额上香汗淋淋,手中长枪脱手,斜插在兵器架中,转身回屋,喝上一口温热的乌鸡汤。
树枝上,银光一闪而过,左立离去,脚踏屋脊无声,目光落在戒备森严的水晏的房顶上。
南安王府,左立来了无数次,次次都不曾闯入过水晏的院子。
明哨暗桩,大明宫与它尚不能比。
不过一个病怏怏的庶子,竟也值得王府花费这么大的力气?
眼中冷光一闪,怀中抽出一片树叶,运起内功,甩到不远处的院子中。
树叶刚到空中,七八道剑光闪过,落地时,已碎成粉末。
左立不再逗留,迎风而上,去往公主观。
公主观中,羽林卫护卫在周围,天家旌旗飘飘。
左立避过羽林卫,落地无声。
屋内烛光冉冉,隐约映着两个人的侧影。
走到窗户边,屋里少女容颜难以描画,在烛火映照下,一颦一笑,般般入画。
她对面坐着一个少年,英姿勃发,俊脸微红。
一枚树叶,悄无声息地送了进去,落在少年微红的耳朵上。
水汷一惊,不动声色取下,攥在手心。
水汷知晓左立在窗外,不敢再待,又唯恐宝钗知晓了担心,面色不改,笑着与她告别。
宝钗站在窗户下,水汷身影矫健,转眼间便消失不见。
送走了水汷,宝钗关上窗户,微微皱起了眉。
宝钗素来心细如发,她眼前恍惚有绿色飘过,水汷再与她言谈,便不似刚才手足无措。
手里捧着尚温的茶,一声轻叹,他面色如旧与她告别,显然是不想让她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