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1 / 2)

袖手姻缘 布衣祺 3179 字 4个月前

66 欲擒故纵

易卿阳怔怔地望着箱子里那张单薄发黄的河渠图,不可置信地,转身发狂般一口气连翻开了所有的箱子!

皆空空荡荡的,只最外侧的两个箱子里存着白花花的银子,估计数目不超过五万两。易卿阳抢过空箱子的陈旧折子,上面写着不孝子孙二十代越王参离因钱塘洪水取走祖银二十万两,愧罪叩首云云,上面盖着玉玺大印。

易卿阳几乎是惊惶失措地,逐个拿了空箱子的旧折子看,大致内容皆差不多,都是历代南越王取银的告罪书。

他扑向盛银的大箱子上,伸手拈起一块银锭,看向锭底,上面写着的是,南越泰安二十一年。

南越泰安二十一年,那不是十八年前,南越灭国的最后一年吗?

易卿阳苍凉迷惑的目光,看向了沈墨瞳。

跳跃而明亮的火光,映照着沈墨瞳半边红肿半边白皙的脸,她的眸子点漆般黑而亮,亦如深潭古井般,幽深清冷。

她见易卿阳望过来,遂略微敛首,静声道,“南越传国至宝,是这张河渠图,当年始皇帝轩见,就是靠着大兴水利,做到富国强兵,称霸一方。轩见帝临终创建擎天索,留遗诏说,他的后世子孙每代帝王皆要勤政,勤俭,国库充盈,必要挪出十分之一留存於此,以便关键之时救国於危难。而到了第五帝,昏庸残暴,大兴土木搜刮美女供他一人享用,国库空虚,恰逢大旱,他第一个开启擎天索取走了银两。而后虽有中兴之主进行了补充,但於第十代以后江河日下,每遇困境,不思自强,只开启擎天索度过危机,於第十七代之后,擎天索已经名存实亡,再无丝毫宝贝银两了。”

易卿阳被炮烙般哆嗦了一下,不甘心地厉声道,“你胡说!这不可能!”

沈墨瞳道,“南越传说里,第十七代嫡公主在祭祀时於明月夜祭台处挥刀断臂举火**,表哥不会不清楚?”

易卿阳突然无力地,从银箱旁滑落下来,跌坐在地上。沈墨瞳道,“十七代嫡公主为何**?她有感于祖宗基业尽毁,当道者耽于安乐不思振作,才不惜以死为谏!”

易卿阳吼道,“你不要说了!我不信!”

沈墨瞳遂住声。良久,她低头轻声道,“表哥信也好,不信也好,当年娘就是这样跟我说的,我转述与你而已。娘说这两箱银,是外祖在她出嫁时才放进来的,当年送嫡公主入周,擎天索是嫁妆,外祖不惜用历代南越帝王心血去做交换臣服,不过是要一方安宁子孙免於祸罢了。但擎天索天下闻名,总不能空空如也,便象征性地放了两箱银,外祖只等着周王打开擎天索后,见此情景,他去痛哭忏悔谢罪,以示大周一统,天命所归,却不料横生枝节,国毁家灭。”

易卿阳绝望地闭上眼。

他突然一下子想起了很多事,很多很多事。想起了这些年他的卧薪嚐胆,凄风冷雨,他的艰难苦恨,心力交瘁。

他永不再复是那个高贵无忧的小王子,从国破家亡的那一刻起,他跟着旧部东躲西藏辗转流离,惶然如丧家之犬。

他忍辱负重,为躲避查杀,装成又脏又烂的小乞丐,被追查的士兵一脚踹飞三尺远。

他夜以继日地勤读苦练,悬梁刺股犹自不休,虞叔叔教导甚是严厉,犹记得那虎虎生风的板子打在他俊挺瘦弱的身上,一板肿两板破皮三板流血。

因为背负国仇家恨,他吃得苦中苦,他没有闲暇,没有玩伴,没有快乐。

乃至斩断情,灭掉爱,不再柔软。

他孜孜以求,呕心沥血,励精图治。他低下头,是等待他金戈铁马杀声震天的国土;他昂起首,是壮阔的高高在上九五之尊的蓝图;他闭上眼,是忘不掉的国破家亡鲜血淋漓的噩梦。

一飞冲天,一鸣惊人。他无一刻不期待,他无一刻不渴望,他望眼欲穿,蓄势待发,隐忍得几乎要爆裂,要破炸,要疯,要狂,如油煎火烧,百爪挠心。

可如果这十八年的奋勇,图谋,他的心血,他的才华,他锲而不舍的坚韧,他梦寐以求的热情,最终却都只是如此这般,不过一场谎言,不过梦幻泡影冰冷成灰,那么他所有的志向理想呢,他的青春呢,他的生命呢,又到底都算什么?

算什么!

算一场笑话吗?水中捞月的痴心妄想,镜里看花的水煮黄粱!

易卿阳突然笑了起来!

仰着头,颤着肩,放声大笑,状似疯癫!

一属下担心地道,“公子?”

易卿阳猛地扑过去,抓着叶修瘦弱的双肩,用力的摇晃,大声地质问道,“为什么!你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是为什么啊!”

与其说他在问,不如说他在哭。他哭得热泪满脸,涕泗横流,他抓着叶修的肩,用无以抵挡的悲怆,冲口而问道,“为什么会这么对我!为什么这么对我!”

沈墨瞳承影诸人都有点紧张,便欲冲上来,叶修用眼神示意他们退后,对易卿阳道,“一个王朝的覆灭,便如同流星陨落,夕阳沉没一般,虽是还有星空闪耀,却不再是你眼里的那颗星,虽还会有黎明将至,却再也不是你的黎明了。易公子,放弃执念,或许人生,真有比复国更重要的事。”

叶修的语气,竟也有着种无奈而清浅的叹息和沧桑。易卿阳听此,声息陡然止住,他怔愣地望着叶修,松开了手,后退了几步。

硕大的箱子抵住了他,易卿阳如塑像般失魂落魄,不动不语。直过了很久,他静静地回眸,目光从自己的属下,到叶修、沈墨瞳,到陆小悄。

定在那里,望着她。